柳霞给一只小鹿取名叫黑鹤，与我的名字一样。真的是一只黑得透彻的小鹿啊。

　　噢，从此以后，在北方的森林里，就有一只叫黑鹤的驯鹿了。

　　每年春天四月底到五月初，是小驯鹿降生的季节。

　　我喜欢在这个时候进入北方的大兴安岭森林，去探望我的使鹿鄂温克朋友。大概有二十年了，这成为我的一个习惯，或者说带有仪式感的出行。

　　但是自芭拉杰依老妈妈去世，已经三年了，我都没有离开过草原，进入那片我已经熟悉的山林。

　　在我的世界里，我想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。

　　今年春天，我打算恢复这种每年例行上山的仪式。无论是情感还是回忆，应该修复的总要修复。

　　我认真地准备带给山上朋友的礼物，准备了好久。但是，因为一些原因，道路阻断，直到为驯鹿接羔的工作结束，我也未能成行。

　　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的，过些天上山也许天气会更温暖一些。

　　就在这个时候，从山上传来消息，芭拉杰依营地的鹿群今年共有六只小鹿降生，全部成活。运气不错，小鹿也没有受到熊的袭击。在经历了前几年的驯鹿疫情之后，鹿群的规模也在缓慢地恢复。

　　使鹿鄂温克人是与驯鹿共命运的人，新生的小鹿总是带给使鹿人新的希望。

　　这是我第一次上山时，维加为我拍摄的照片。

　　那只小鹿在森林中降生，血腥味引来了熊，母鹿受到惊吓，无论如何也不再接近这只小鹿。没有办法，只能把小鹿抱回营地。一般情况下，我们不会触碰刚刚降生的小鹿，小鹿一旦沾染了人类的气味，母鹿就不再接受自己的孩子了。

　　还好，回到营地，芭拉杰依唱了一首古老的歌谣，然后将母鹿的分泌物涂抹在小鹿身上，最后小鹿终于被母鹿接纳，喝到了出生之后的第一口母乳。

　　这与草原上的游牧生活情形如此相似。在草原上，牧人也用同样的方式，通过吟唱劝奶歌让拒绝为小羊哺乳的母羊接受自己的孩子。

　　在森林里为小鹿歌唱祝福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去了。

　　森林尚在，驯鹿尚在，春天仍有小鹿降生。

（写于2020年5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