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正的侦探深谙观察艺术之道,对周围环境保持敏锐的注意力。即使是最不显眼的证据,也可能成为揭示真相的关键。
——H.M.哈德卡索,《侦查准则:业余侦探和专业侦探手册》,1893年
“要是我没记错的话,”我的家庭教师贾德森小姐缓步走进书房,把靴子的尖跟踩得像电报机一样咔嗒作响,“我说服你父亲买那架望远镜时,明确表示过那是用来研究夜空的。”她猛地一拉窗帘,动作过于欢快,阳光瞬间涌进房间。
我调整焦距,把目标看得更加清晰。早上,天气很好。我在之前的笔记边上写道。夜里下了小雨。“我在观察远处的目标。”我说,“这设备就是用来干这事的。”目标:斯温伯恩村,格雷夫森德巷16号(通常被称作“红古园”)的住宅(和住户)。
贾德森小姐弯下腰,凑近我身边的窗户,用浅棕色的手支着下巴。“哦,真荒唐,我居然觉得你好像在监视邻居家。”
“还有那个,你瞧!”我(用自己颇显苍白的手)指着小路对面:一只纤巧的蓝蝴蝶落在了树篱上,“琉璃灰蝶。”
“别转移话题。等一下——”她挺直了腰,皱起眉头,“那是警车吗?”皱眉的表情变成了真正的怒容。“梅朵?”
我用专用布把望远镜盖好。“为什么你老是那样看我?我什么也没干!”我咬着嘴唇,“好吧,警察可能是我叫来的。”
“叫他们去伍德豪斯家?这到底是为什么?”贾德森小姐匆匆朝书房门口走去,出门时一把抓过她的斗篷。
“我们要过去吗?”我急忙跳下窗边的座位,开始收拾东西:我的笔记本和包、放大镜、手套,还有装着镊子、图钉和小样本瓶的样本采集工具箱。
“我想我们最好过去一下。拿上你的外套。你可以和我解释一下——这样我能跟你父亲有个交代——你到底为什么要叫警察去隔壁那位贵妇人的家!”贾德森小姐在门口停下脚步,怀疑地看了我一眼,“这不会又跟她的猫有关吧?”
“当然不是!”我小跑着追上她。紧要关头,贾德森小姐不容小觑。“呃,大部分原因和她无关,但事情是她引发的。”
她一下子在楼梯上转过身,将手搭在抛光的扶手上:“解释解释。”
解释事情我可在行了。“我今天早上没看到她。”我开口道。
“没看到伍德豪斯小姐?”
“不,没看到皮妮——哦,也没看到伍德豪斯小姐,而且汉姆先生也没有出来巡查。”
汉姆先生是红古园的园丁。他每天的第一项任务,是在6点15分去查看喷泉和鸟盆。小猫皮妮会跟在他身后。最晚6点40分,他要去修理南边的草坪。通常,伍德豪斯小姐会监督他的工作。这位中气十足的老太太态度轻蔑,只会挑刺:“把那些叶子清理干净。我不想让翠雀花碰到雏菊。别让我见到那只该死的猫!”
我可能观察过他们一两次。
“然后,我发现了一件怪事。”
贾德森小姐期待地看着我,双臂交叠,手指敲击着她整洁的粗花呢外套的肘部。这部分解释起来有些棘手。那天早上,我把望远镜对准了某个严禁进入的地方。我很清楚这一点。但这是小猫的错。由于我没有见到汉姆先生,所以我做出了所有优秀侦探该有的举动,那就是寻找线索——而我也的确找到了一些。
“伍德豪斯小姐阳台上的花盆打翻了——那个沉重的大花盆——皮妮在盆里挖土。你知道伍德豪斯小姐有多讨厌猫搞破坏,她尤其宝贝她养的花,于是我试图赶走皮妮。”
“告诉我,你是发了烟雾信号还是用的心灵感应?”
“你在说什么荒唐话呀,我用的是弹弓。”
贾德森小姐闭上眼睛:“这个故事越来越精彩了。”
“我打中了法式门,打破了一块玻璃——但只是一小块!我会用零花钱去赔偿的。汉姆先生那儿向来有备用的门窗玻璃。可是没有一个人出来。”
贾德森小姐靠在扶手上,看起来稍微松了一口气。她感兴趣地问:“这很奇怪,甚至连她的女仆都没有出来吗?”
“没有。她是过了很久才出来的。然后她只是探头看了看门,确保门是关着的,窗帘是拉上的。她看上去很紧张。”我在笔记中用的词是偷偷摸摸,但贾德森小姐偶尔会指责我夸大其词。
“你就是那个时候报的警吧?”
我用脚趾碰了碰地毯上的玫瑰图案。“不完全是。我以为,他们可能都病了——你还记得去年荷里路德的砒霜中毒案吗?所以我去那边关心了一下他们的状况。”
“哦,天哪。”
“那个女仆杀了六个人。”
贾德森小姐在我身边的楼梯上蹲下。“梅朵,你这念头实在太过分了。我开始担心你了。你不会真觉得小特鲁迪——或者红古园的任何人——会做出这么……”她寻找着合适的措辞,“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吧?”
“不。”尽管最近砒霜毒杀案再次增加,“但那边肯定有问题。我不停地敲门,可没有人回应。汉姆先生也不在家。”
贾德森小姐紧紧地抿着嘴,目光越过我的头顶。我能看出她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我。“你没想过告诉任何人吗?”最终,她轻声说,声音有些微弱。
我之前把自己担心的事情告诉过大人们,但我得到了什么呢?对此她和我都心知肚明,所以我没打算回答。
“好吧。”她干脆地站起身,“我们走吧。你父亲快起床了,我们最好在那之前回来吃早餐,不然他就会直接把我送回法属圭亚那。”
红古园就在隔壁,但我们必须穿过我们家的草坪和小路,然后沿着街道走到那座宏伟的房屋前面——警察的马车就停在那里。车厢里的警察拍了拍马的脖子,向我们点头致意,但我并不认识他。除此之外,红古园异常安静。
“小猫在哪儿?”我低声说。贾德森小姐冲我“嘘”了一声。她扶正自己那顶漂亮的小帽子,走上门前的巨石台阶,按响了门铃。丁零零的声音打破了早晨的宁静,惊动了门廊上的一窝鸽子。见无人应门,我便走开去找皮妮了,还想找一找是否有任何与昨晚相关的其他证据。一条砖砌小路蜿蜒地穿过花丛,小路两边是裸露的泥土。泥土上有显眼的脚印,脚印通往房子后面。
“你要去哪里?梅朵!”
小路转入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,脚印在这里消失了。但我在温室(温室是个别致的名字,指一种日光房)周围的砖砌露台上发现了泥泞的痕迹。温室的屋顶是伍德豪斯小姐的阳台,我可以从书房窗户看到它。我仔细研究着这些痕迹,试图确定这里可能发生过什么。
“梅朵!等等我!”贾德森小姐匆匆走到我身边,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泥土。又或许,她只是不想踩进去。“哦,很好。是脚印!”
“那些是汉姆先生的。”我指着大一点的脚印,那是园丁的金属鞋跟板留下的马蹄状痕迹。至于另一组脚印——
“那是皮妮的脚印!”她的声音扬扬得意。
“那是松鼠的脚印。”我斜了她一眼,“应该是你来教我生物才对。”
“我一时大意了。哦,其他脚印也不是伍德豪斯小姐或者特鲁迪的。它们太大了。”她提了提裙子,抬起自己的脚,凑近比较了一下——“而且这看起来像是男士的鞋子留下的。”
“你带素描本了吗?”

她冲我眨眨眼睛。“我没想到我们要收集证据——哦,别管了。我没有带。”
我跪下身,拿出我的采集工具箱,用小铲子在其中一个脚印旁边取了一些泥土样本。虽然没有素描本,但贾德森小姐确实拿出了一样令人惊叹的东西:她递给我一把可伸缩的卷尺。有了这个,我就能记录下脚印的尺寸。“我知道你也有一把这样的卷尺。”她说,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得,“如果这些脚印是汉姆先生的,那他肯定某个时候来过这里。”
“昨晚下过雨,”我说,“但现在土壤太硬了,没法留下脚印。”我在附近的土地上用力踩了一脚,只留下了极浅的痕迹。“这些脚印肯定是好几个小时前留下的。要我说,大约是在半夜里。”
“是这样吗,小姑娘?”一个热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贾德森小姐和我站了起来,转过身去。“哎呀,这不是律师的女儿,小梅朵嘛!”
“早上好,哈迪警长。”我说。来的人是我在斯温伯恩警队里最喜欢的警官哈迪警长,还有新成立的侦查科成员。要是我长大后不去伦敦的苏格兰场(苏格兰场,英国首都伦敦警察厅的代称)工作,那我也想加入这个侦查科。我微微行了个屈膝礼。“谢谢您如此迅速地赶来。”由于我父亲认为,没必要在家里安装电话,所以我只好跑到电车站的电话亭去联系警察。我父亲觉得,很多现代化的东西都不是必需品。贾德森小姐反复告诫我,他没有将淑女的教养归类其中,我应该表示感激。
“这么说,是你给我们打的电话?前台说,是个小男孩在搞恶作剧。”
我拽了拽裙摆,这裙子真“顽固”,怎么就不肯变得短一点呢?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贾德森小姐就开口了:
“是的,对不起,警长。我想,梅朵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担心的事情,然后就有些过度关注。我们并不是有意制造麻烦。”
“哦,你们没有制造麻烦,别担心。”哈迪警长脱下制服帽,揉了揉他秃顶的脑袋,“不过,那家人有点难打交道,你懂我的意思吧。”
一个和贾德森小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温室门口徘徊,抽着一根小雪茄。我四处瞥了瞥,寻找被丢弃的烟蒂。我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脚,但他有可能是留下第二组脚印的人。
“那边的家伙!差不多快好了吧?”他的声音很刻薄、很不耐烦,“我想尽早解决这事,免得附近多管闲事的人拥出来围观。哦,我看到人群已经开始聚集了。”他(用我看不见的脚后跟)迅速转身,砰地关上了门。
“那是谁?”我问道。
“哦,是这家的侄外孙之类的吧——”哈迪警长犹豫了一下,“梅朵小姐,你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?”
我将注意力转回哈迪警长身上,做了我的第一份正式报告:“今天早上大约6点45分,我怀疑红古园不太对劲。通常,伍德豪斯小姐和她的园丁利韦林·汉姆先生每天早晨都会在花园中劳作,但今天他们一个也没出现。”
“连猫都没有出现。”贾德森小姐喃喃道。她的视线从帽檐下方望向天空,你很难猜到她在想什么。
“呃?猫?”哈迪警长问。
贾德森小姐轻轻摇了摇头,示意我继续说。我重复了一遍我对贾德森小姐的说辞。“所以我决定,我应该去寻求帮助。”
“我再次对给你们造成的一切麻烦表示道歉。”贾德森小姐插嘴,“你会告诉伍德豪斯小姐,下次不会再犯吗?”
我坚定地点了点头。我承认,惹怒伍德豪斯小姐的后果,我没怎么放在心上。“除非人命攸关。”我发誓。
哈迪警长严肃地看着我。“好吧,”他说,“你给我们打电话是件好事。”就在这时,温室的门再次打开,另外两名警察走了出来,抬着一副担架。当我们看到担架上的东西时,贾德森小姐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那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,用黑色床单完全盖住了。
“是的,”哈迪警长说,“是这位老太太,愿她的灵魂安息。她昨晚去世了。”
(摘自《梅朵的推理世界:百合花的秘密》,浙江文艺出版社,呼呼CASSIE 图,有删节)
我跪下身,拿出我的采集工具箱,用小铲子在其中一个脚印旁边取了一些泥土样本。虽然没有素描本,但贾德森小姐确实拿出了一样令人惊叹的东西:她递给我一把可伸缩的卷尺。有了这个,我就能记录下脚印的尺寸。“我知道你也有一把这样的卷尺。”她说,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得,“如果这些脚印是汉姆先生的,那他肯定某个时候来过这里。”
“昨晚下过雨,”我说,“但现在土壤太硬了,没法留下脚印。”我在附近的土地上用力踩了一脚,只留下了极浅的痕迹。“这些脚印肯定是好几个小时前留下的。要我说,大约是在半夜里。”
“是这样吗,小姑娘?”一个热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贾德森小姐和我站了起来,转过身去。“哎呀,这不是律师的女儿,小梅朵嘛!”
“早上好,哈迪警长。”我说。来的人是我在斯温伯恩警队里最喜欢的警官哈迪警长,还有新成立的侦查科成员。要是我长大后不去伦敦的苏格兰场(苏格兰场,英国首都伦敦警察厅的代称)工作,那我也想加入这个侦查科。我微微行了个屈膝礼。“谢谢您如此迅速地赶来。”由于我父亲认为,没必要在家里安装电话,所以我只好跑到电车站的电话亭去联系警察。我父亲觉得,很多现代化的东西都不是必需品。贾德森小姐反复告诫我,他没有将淑女的教养归类其中,我应该表示感激。
“这么说,是你给我们打的电话?前台说,是个小男孩在搞恶作剧。”
我拽了拽裙摆,这裙子真“顽固”,怎么就不肯变得短一点呢?我还没来得及回答,贾德森小姐就开口了:
“是的,对不起,警长。我想,梅朵是看到了什么让她担心的事情,然后就有些过度关注。我们并不是有意制造麻烦。”
“哦,你们没有制造麻烦,别担心。”哈迪警长脱下制服帽,揉了揉他秃顶的脑袋,“不过,那家人有点难打交道,你懂我的意思吧。”
一个和贾德森小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温室门口徘徊,抽着一根小雪茄。我四处瞥了瞥,寻找被丢弃的烟蒂。我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脚,但他有可能是留下第二组脚印的人。
“那边的家伙!差不多快好了吧?”他的声音很刻薄、很不耐烦,“我想尽早解决这事,免得附近多管闲事的人拥出来围观。哦,我看到人群已经开始聚集了。”他(用我看不见的脚后跟)迅速转身,砰地关上了门。
“那是谁?”我问道。
“哦,是这家的侄外孙之类的吧——”哈迪警长犹豫了一下,“梅朵小姐,你打电话是为了什么事?”
我将注意力转回哈迪警长身上,做了我的第一份正式报告:“今天早上大约6点45分,我怀疑红古园不太对劲。通常,伍德豪斯小姐和她的园丁利韦林·汉姆先生每天早晨都会在花园中劳作,但今天他们一个也没出现。”
“连猫都没有出现。”贾德森小姐喃喃道。她的视线从帽檐下方望向天空,你很难猜到她在想什么。
“呃?猫?”哈迪警长问。
贾德森小姐轻轻摇了摇头,示意我继续说。我重复了一遍我对贾德森小姐的说辞。“所以我决定,我应该去寻求帮助。”
“我再次对给你们造成的一切麻烦表示道歉。”贾德森小姐插嘴,“你会告诉伍德豪斯小姐,下次不会再犯吗?”
我坚定地点了点头。我承认,惹怒伍德豪斯小姐的后果,我没怎么放在心上。“除非人命攸关。”我发誓。
哈迪警长严肃地看着我。“好吧,”他说,“你给我们打电话是件好事。”就在这时,温室的门再次打开,另外两名警察走了出来,抬着一副担架。当我们看到担架上的东西时,贾德森小姐紧紧握住了我的手。那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,用黑色床单完全盖住了。
“是的,”哈迪警长说,“是这位老太太,愿她的灵魂安息。她昨晚去世了。”
(摘自《梅朵的推理世界:百合花的秘密》,浙江文艺出版社,呼呼CASSIE 图,有删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