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兵张嘎之父”的命运沉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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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集邮博览2023年3月第3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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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提起徐光耀,知道的人可能不多。

  提起小兵张嘎,不知道的人可能不多。

  1938年,冀中平原一个13岁的少年成为一名“小八路”,同年他又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。

  时光掠过20年,1958年,当年的这位“小八路”塑造了一个名叫张嘎的“小八路”,通过小说和电影,小兵张嘎的形象在中国家喻户晓,老幼皆知。

  这位被称为“小兵张嘎之父”的人,正是著名作家徐光耀。

  前些年,我曾收进两件徐光耀致友人的信札。后来,经石家庄收藏家殷杰热心相助,我得到徐光耀先生签赠的多部著作,仔细拜读之后,对徐光耀先生的文学创作和不凡人生充满了敬意。回过头来再看收藏的这两封信,对其内涵也便有了较深的理解。

  致王勉思的一封信

  既然是读信札记,我们还是从读信开始吧!

  先看下面这封信(图1)。

  勉思同志您好!

  实在让我很感动,不但有信,有照片,还写来了那么情真意切的散文,使我十分激动。我永远不能忘怀的是在保定的几年中,您作为副主任,冒着一定的风险,重用我这个右派,给我很大信任,也给我很多抚慰。您不但照顾我的生活,分配我重要的工作(放手使用);也照顾我的学习,借宝贵的书给我看;在讨论会上,有人攻击我反对三面红旗的时候,您提醒我冷静,给我打了掩护……这是使我永世不忘的。在您们全家调湖南的时候,您还特意表示要带我一起走。我因家口分散,亲人们离不开,才没有跟您去湖南,使我失去一次远征的机会。这些事都过去了,却是令人永世难忘啊!

  散文我改了两遍,主要是订正了一些事实。也许有些地方改的不妥,故寄还您请再审查。至于发表,还是您选择地方为宜。

  《昨夜西风……》手头还有两册,寄一份给您,请指正。(书须另寄)

  我全家皆好,一同感念您的热情关怀!敬祝健康长寿,万事遂心!

  徐光耀 2005.11.26

  收信人王勉思,1944年赴晋察冀边区抗日根据地,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曾在《工人日报》社、工人出版社任记者,后在河北省文联、湖南省文联工作,任职于《蜜蜂》月刊、《湖南文学》、湖南少儿出版社。

  信中所说“情真意切的散文”,是指王勉思2005年11月写的《迟到的祝贺》,收在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《风雨故人情》一书中。文章回顾了她与徐光耀昔年的交往和友情,特别回顾了他们在保定共事的那几年。文章写道:“1959年我在河北省保定市文联工作,上级给我们分配来一个摘帽右派”,“此人就是徐光耀同志。我当时在市文联算是负责人之一,当然表示欢迎。增加一位懂创作的同志,对文联开展工作有利,何况是我早已从作品中认识了的这位作家”。“在保定文联那几年,我们没有为难过光耀同志。当然也与当时比较宽松的大环境有关。但据我观察,他还是很谨慎,说话不多,一到下班时,就回到他那间小屋里”。

  对此,徐光耀也是感同身受。他在信中动情地回顾了王勉思对他的保护和照顾:“我永远不能忘怀的是在保定的几年中,您作为副主任,冒着一定的风险,重用我这个右派,给我很大信任,也给我很多抚慰。您不但照顾我的生活,分配我重要的工作(放手使用);也照顾我的学习,借宝贵的书给我看;在讨论会上,有人攻击我反对三面红旗的时候,您提醒我冷静,给我打了掩护……这是使我永世不忘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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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徐光耀信中讲王勉思要带他一起到湖南,是发生在1963年的事。那一年,王勉思随丈夫康濯一起调往湖南。

  提到王勉思的丈夫康濯,需要多说几句。

  康濯(1920—1991),湖南湘阴人。原名毛季常,参加革命后改名康濯,也就是清清之水可以濯我缨之意。他曾说起改名的事:“我原来姓毛,可是我当时是青救会主席,别人叫我毛主席怎么办?不行,得赶紧改,就改了姓名。”1938年10月,他奔赴延安,就读于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第一期,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。全国解放后,他历任中央文学讲习所副秘书长、《文艺报》常务编委、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、河北省文联副主席、湖南省文联主席等职。

  说起来,康濯和徐光耀还有过一段“过节”。

  徐光耀曾这样写道:1957年,在文联的一次批判会上,一位女作家在发言时点了徐光耀的名,说是“有人恶毒攻击揭发问题的同志,比如——这话好像是徐光耀讲的,说康濯同志是个‘汤裱褙’”。当时,康濯正好坐在徐光耀对面,闻听此言,“‘腾’地跳了起来,大呼口号:‘我抗议!我抗议!这是对我的最大污蔑……’,他满脸紫涨,目眦欲裂,先是狠狠地瞪着我,见我也狠狠地瞪着他,便转过身去,又嘶声高呼,‘我抗议!我抗议!’大家都被这奇峰突起的事件闹愣了”。

  当时,徐光耀也被弄蒙了。他绝对没有讲过这个话,甚至连“汤裱褙”是什么都不知道。经人解释,他才明白,裱褙是装裱字画的意思,京剧《一捧雪》里有个叫汤勤的人,会裱画,人称“汤裱褙”。

  事后,徐光耀在作协党组扩大会上的发言提纲中,计划解释三件事,第二件便是关于“汤裱褙”的话。

  从后来的情况看,徐、康二人并没有因为此事结下“梁子”。王勉思的文章中谈到,在保定期间,康对徐还是有所关照的。假如康濯不同意,王勉思也不会提出让徐光耀跟他们一块调到湖南。

  这封信的主要内容,是徐光耀当“摘帽右派”后的事。这就引出一个重要话题:一个血与火里滚爬出来的“小八路”,怎么就成了“右派”呢?从无名到成名、到倒下、再到站起,其间发生了什么故事呢?

  我们不妨从头道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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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岁月留痕:从写日记开始的文字生涯

  徐光耀是个真正的战士。从1938年到1958年,他始终战斗在人民军队的序列中。整个八年抗战,他随军转战冀中,参加过百余次战斗,多次死里逃生。解放战争时期,他先是在前线剧社,后做随军记者。抗美援朝时,他以作家身份,赴朝鲜战场进行了10个月的战地采访。真刀真枪地拼过,枪林弹雨里闯过,刺刀尖上滚过。既拿过枪杆子,又擅长笔杆子,拿枪能打仗,拿笔写文章,端的是“文武双全”。

  让人难以想象的是,徐光耀的文字生涯是从写日记开始的。

  2015年,在徐光耀先生90岁高龄的时候,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了《徐光耀日记》,共10卷,420万字。日记的时间跨度从1944年到1982年,跨越39个年头,涵盖了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、抗美援朝和社会主义建设等四个历史时期。

  我有幸得到了徐光耀先生赠送的这部大书。小标题中的“岁月留痕”,就是徐老在赠书上的题字(图2),这可以视为《徐光耀日记》的概括,也可谓徐老的一种人生提炼。

  且看书中收入的第一篇日记:“今天是1944年1月1日,抗战多过了一个年头,我也多长了一岁,我不能再以儿童自豪,却是正儿八经的青年了。”

  日记从早上写起,说是昨晚“没有睡足,一天是闷沉沉的总想睡觉,大好元旦佳节,大部时间消磨在迷迷梦乡之中”。到了晚上,“部队都集合在一个大屋之中,开娱乐晚会……我也振奋精神,准备在送旧迎新的娱乐晚会上大大痛快一下”。临睡之前,“大队长闲谈说:‘抗战胜利了也好,死了也好,残废了也好。’这话很有意思,是乐观的又是悲哀的”。

  文中回忆,他第一次写日记是4年前的1940年1月1日,那时他才15岁。那是“我孩提幼稚的日记,每天还在写买花生米花洋几毛呢,我亲爱的王司令员(即冀中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王先臣——引者注)还曾耻笑我这一点呢”。由于各种原因,那次写日记的尝试没能坚持下去,也没有保存下来。

  4年后重新开写的这第一篇日记,通篇400来字,真实客观地反映了当时的部队生活和干部战士的思想状况。

  第二天,1月2日,日记跟着部队转移到了五烈霍庄。“天不作美,睁着眼就下起雪来。满天星斗,霜雪纷纷……我们的行列冲破了白白的一片,后面丢下黝黑的一条小径”。接着写部队如何雪夜转移,“分散行军,集中驻防”,他和杨参谋带着一个小队准时赶到了目的地。并赋诗一首:“夜半鸡鸣第一声,迷蒙大雾抹路径。天将黎明人力尽,越墙窗下叫房东。”

  这篇富有文学色彩的日记,是否算的上作者早期的散文创作呢?

  那是战火纷飞的年代,那是在鬼子炮楼密集的冀中平原,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,后一天就可能在战斗中牺牲。徐光耀竟然一天天地把日记“进行到底”,并且绝大部分保存了下来,设想这是多么的不易!

  徐光耀写日记是那样的用心用力,没有丝毫的自我敷衍,每一篇都是自己真情实感的投入,也显示了他对文字写作的追求。他日复一日地记着、写着,留下了许多极有史料价值和文献价值的文字,也不断锻造了自己的写作能力。

  就这样,徐光耀从写日记开始,到写战地通讯,写诗歌、散文、小说;从锄奸干事、特派员,写成了专职报道参谋、前线剧社创作组副组长、华北联大文学系创作组组长,写成了随军记者、专职作家。

  《徐光耀日记》的《自序》中说:“日记是个人活动和个人心理的反映,是赤裸裸的个人亮相。它确能反映某些历史进程,也反映值得一说的时代特征,说得夸张一点,其价值是有某些史料性和文献性的。”诚哉斯言!

  《平原烈火》:新中国第一部长篇小说

  1949年11月27日,24岁的徐光耀写出新中国第一部抗战小说,也是新中国第一部长篇小说——《平原烈火》。

  1950年,《人民文学》将其节选发表,编辑们称之为工农兵创作的第一座“纪念碑”。

  同年6月,《平原烈火》由三联书店首版。

  1951年3月,新中国第一家专业文学机构人民文学出版社成立,出版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便是《平原烈火》。也就是说,人民文学出版社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书号给了《平原烈火》。

  这些“第一”,标示出《平原烈火》在1949年这个“红色经典出版元年”的特殊意义,也奠定了徐光耀在当代文学史上的地位。

  《平原烈火》讲述的是八路军一支小部队从低谷到奋起的成长过程。在日寇发动惨绝人寰的大扫荡中,冀中抗日分区下辖的一个大队,突破日军封锁线后由100多人到仅剩下37人。他们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,日军又以碉堡、公路、机动巡逻和遍地的“皇协军”、汉奸便衣、反水的地主控制了乡村,死亡的危机在百姓中弥漫,一时间士气十分低落。危难之际,他们主动求变,侦查敌情,集中出击,敲掉首恶,以小小的胜利一点点重振士气。他们的智慧在战斗中一点点激发出来,几乎无师自通地琢磨出了各种各样的战法,除便衣,巧袭击,发动攻心战,分化伪军,孤立碉堡……战斗的烈火再次燃烧,冀中大地重新成为他们来去自由的海洋,最终配合八路军主力发起了反攻。

  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李红强这样评价《平原烈火》:“这是一部不可复制的抗战小说,以近乎‘原生态’的样貌反映了八路军抗战的历史真实,其真实性非亲历者难以虚构,而对于基层民众在战争中学习战争、在战胜恐惧中成就英雄的描绘,既朴素天然又引起后人真正的尊重。”

  最早发现《平原烈火》的不凡价值的,是徐光耀在华北联大文学系的老师、时任《文艺报》主编陈企霞。

  1949年10月底,徐光耀把小说的初稿交给了陈企霞,陈企霞3天就把稿子看完了,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这个学生而高兴。他提了一些意见,还给徐光耀所在20兵团的宣传部长写信,替徐光耀请假修改小说。稿子改完以后,陈企霞拉来了秦兆阳、唐因、严辰等作家,和徐光耀一起研究书名,最后确定为《平原烈火》。

  徐光耀的另一位老师丁玲也对《平原烈火》给以高度评价,说“《平原烈火》比起《日日夜夜》来只差了一点点”。

  《日日夜夜》是苏联作家西蒙诺夫的长篇小说,描写苏联红军在保卫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的英勇事迹。小说选取了这次战役防御阶段中最艰苦的60个昼夜,中心人物是营长沙布洛夫。沙布洛夫所在营为了争夺3座楼房,连续打退了敌人3次冲锋,打死敌人七八百人,自己的部队也由83人减少到35人,但他们仍然毫不畏惧,英勇战斗。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终于胜利了,沙布洛夫以胜利者的姿态,荣获了列宁勋章。小说集中表现了苏联战士的英雄主义精神,是苏联文学中反映卫国战争的成功作品。

  把崭露头角的徐光耀的《平原烈火》,与享有盛名的苏联作家西蒙诺夫的《日日夜夜》做比较,足见丁玲对《平原烈火》及其作者徐光耀的重视。

  《小兵张嘎》:“父”与“子”的相互成全

  成名后的徐光耀可谓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:入中央文学讲习所作研究生,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苏联,调入总政文化部任专业作家,结婚生子……好事接踵而来。1953年他下到老家河北雄县深入生活,当区委副书记,参与农业合作化运动,一干就是3年。

  就在这3年的最后一年,打出一个“丁玲陈企霞反党小集团”,作为他们的得意弟子,徐光耀立即被卷入旋涡之中。1957年,丁陈问题进一步升级,徐光耀也被进一步深挖与丁陈的关系。为了表明自己“响应号召”,徐光耀写了一篇《海阔凭鱼跃》,副题是《向部队文艺领导献上我的几点浅见》,登在《文艺报》上。于是在劫难逃,最后被定为“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,开除党籍,开除军籍,剥夺军衔,降职降薪(降为行政十七级),转地方另行分配工作”。

  当头一棒,把徐光耀彻底打蒙了。他百思不得其解:自己13岁参军,13岁入党,甚至把八一建军节定为自己的生日。忠于党,忠于人民,是他从来不变的信条。怎么突然之间,自己成了党和人民的对立面呢?委屈,困惑,愤懑,痛苦,悲观,这种种情绪折磨着他,使他走到了发疯的边缘。

  这时,小兵张嘎救了他。

  他以坚强的意志力,实践一个八字方针:集中精力,转移方向。他要把方向转移到创作上来,把精力集中到创作上来,用写作抵消从天而降的厄运。

  他想起了《平原烈火》中的瞪眼虎,那个可爱的孩子刚出场时很活跃,但后来被主角挤到一边去,没了什么故事,活泼泼而来,蔫嗒嗒而去。一位老战友批评说:“你怎么把个挺可爱的孩子写丢了呢?”

  徐光耀决定把他找回来,续写一个抗日小英雄。他的思绪回到了炮火连天的抗日战场,许许多多小八路的嘎人嘎事涌上记忆的屏幕。经过去粗取精、编排调整,一个嘎眉嘎眼的嘎子形象,站在了他的眼前。他不由地欢呼:“啊,我的孩子,啊,我的救命恩人!在紧关节要时刻,你真的来了呀!”

  1958年1月23日,在嘎子的生命史上是一个重要时刻,这一天,徐光耀开始了嘎子形象的塑造。他一鼓作气,一个月就写完了七八万字的小说,起初题名《小侦察员》,最后定名为《小兵张嘎》。紧接着,又用十多天完成了同名电影剧本。

  把徐光耀称作“我的文学的启蒙老师”的铁凝曾这样写道:“在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之下,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开始了《小兵张嘎》的创作。那不是一次为了发表的创作,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发表作品的资格。他写作是为了抑制自杀的念头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文学于他是有救命之恩的。他用他的笔让嘎子活了,而被他创造的嘎子也让他活了下去:他们在一个非常时刻相互成全了彼此。”

  1958年9月,徐光耀被下放到河北保定农场劳动改造,把《小兵张嘎》手稿也带到了保定。一年后,徐光耀摘掉了右派帽子,被分配到保定市文联工作。

  时过3年,1961年底,小说《小兵张嘎》在《河北文学》首次发表,引起强烈反响。由此开端,这颗珍珠终于从沙土中被发掘出来,闪耀出璀璨的光辉。

  1962年5月,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《小兵张嘎》单行本,仅3个月后就再次加印。同时,《北京晚报》也对《小兵张嘎》进行了连载。1964年,小说被翻译成英文,由外文出版社出版。

  在此前后,《小兵张嘎》电影文学剧本在《电影创作》杂志发表,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。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《小兵张嘎》连环画,更加直观地展现了嘎子的形象。

  1963年底,电影《小兵张嘎》在全国公映,引起巨大轰动,之后久映不衰,好评如潮。电影对小说的再创作,把《小兵张嘎》推向了更高的热度,嘎子的形象成为不可磨灭的经典。

  “昨夜西风”过后:一个终于达成的心愿

  在20世纪的最后一年,74岁的徐光耀写出长篇纪实文学《昨夜西风凋碧树》,记叙了曾经的岁月和遭遇,表达了一个老共产党员对历史的反思及人生的思考。在第二届鲁迅文学奖评选中,这部作品榜上有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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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致王勉思信中所说“《昨夜西风……》手头还有两册,寄一份给您,请指正”,就是指的这本书。

  “昨夜西风”过后,徐光耀开始了新的生命里程。他先后担任河北省文联党组书记、主席,省作协副主席、名誉主席,中国作协理事、名誉委员,全国文联委员等职。同时,他的文学创作也进入第二春,陆续发表了一系列小说、散文作品,多家出版社分别出版了《徐光耀小说选》《向死而生》《忘不死的河》《望日莲》《冷暖灾星》《徐光耀文集》,以及前文讲到的《昨夜西风凋碧树》《徐光耀日记》,还拍成电影《新兵马强》《望日莲》《乡亲们》,等等。

  1979年,徐光耀刚刚从“昨夜西风”走出来,便和战友商议,要达成一个埋藏已久的心愿:为彭德怀写点文章。

  下面这封信讲的就是这件事。

  信是寄给“天津市常德道111号林呐同志”的,使用保定市群众文化艺术馆公事信封(图3)。信文如下(图4):

  林呐同志:

  你好!给你写这封信一则是老战友的问候,二则是老战友的建议。说老战友的建议,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意思,是三四个人的意思。前天,邓锡田同警备旅另一老战士宋国亭来看我,忽地提起了彭德怀副总司令,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个真正的伟人,真正的大英雄,真正的无产阶级的英勇战士。他被冤枉死了,现已平反,但我们一致认为(还有在座的河北省文联张朴同志):彭是应该写点文章追悼追悼的。这时,我忽地想起在抗战末期,你曾面见彭总,请他为“火线”小报题报头的那件事。题字没有取来,你取来了彭总的印象,把这印象说给我们听,我们都极为感动,很受教育。至今想来,“言犹在耳”,你当时是很富于激情的。我想,你一定可以就这一点,写出一篇散文来。于是,我们一致“决议”,要我执笔给你写封信,请你把这一次的与彭总的会见——倘还有其他材料及感受,当然更好——写成追悼文章,拿给报刊发表,以使全国人民在三十余年后的今天,同领彭总的教益。邓锡田说你很忙,但我们全都相信,为了彭总,为了今天的人民,你会义不容辞的把此文很好的完成的。难道不是这样吗?

  我现在保定市文联工作(文联刚成立,还没有房子,就仍住群艺馆),一切都好。我们好多年不见,各有苦情账,总是彼此怀念、互相关心着的。不通信,心却相通,消息也大致知道。如今形势大好,各自都忙起来了。但愿不久能有机会相聚,那时畅谈,其乐何如!

  问候你的夫人和孩子!

  紧紧的握手!

  徐光耀 1979.1.3 深夜

  收信人林呐 (1920—1990),也是一位老战士、老党员。1938年参加八路军,1940年开始发表作品。先后做过太行南区剧团队长,冀中军区警备旅火焰剧社指导员,冀中军区六分区《火焰报》社长,冀中军区《前线报》通讯股长,20兵团新华分社记者,华北《解放军报》编委,中共天津市委宣传部副部长,天津人民出版社、百花文艺出版社社长,天津市文联副主席、市作协副主席。著有长篇小说《午夜战鼓》,短篇小说集《初上征途》等。

  信中提到的邓锡田、宋国亭都是徐光耀、林呐的老战友。张朴也是一位老八路,曾任河北省作协副主席、文联副主席。

  信于1月3日写就,4日寄发,立即得到林呐的响应。《徐光耀日记》1979年1月14日的日记说:“临晚,接林呐信,他居然在接到我4号信之后,迅速地写好了悼念彭德怀同志的文章,并寄来让我修改。他应直寄报刊才对呀!”1月21日的日记说:“把林呐所写悼彭总的文章,拿去给邓锡田看。”2月6日的日记说:“把林呐写彭总的《思悠悠》退还给他。”这些日记,勾勒了文章写作的来龙去脉。

  林呐的这篇《思悠悠》,追忆了他在20世纪40年代末作为新华社记者采访彭德怀副总司令的经过,彭总威武果敢、和蔼可亲的音容跃然纸上。文章很快在报纸上发表。1984年8月,广东花城出版社出版林呐的散文集《风霜集》,其中收进了这篇《思悠悠》。

  对于彭德怀,徐光耀是真心的崇敬和同情,他的日记中有不少这方面的文字——

  1978年12月12日:“近三天内,薄一波上报了,发表了陶铸女儿(斯亮)给陶铸的翻案长文《一封终于发出的信》,还给《保卫延安》长篇恢复名誉,消息中直接提到‘彭德怀同志’。”

  1980年1月25日:“晚上读习仲勋的文章《彭总在西北战场》,写得十分动人。不知刘真果能把彭总电影写好吗?”刘真是一位女作家,1939年在冀南参加八路军,194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,曾任河北省作协副主席、文联副主席。于1981年出版《红围巾的旅行——彭总的故事》,1986年出版《参天的大树——彭德怀的故事》。

  1980年11月14日:“晚上,读《在彭总身边》,很感动。彭总很伟大、崇高。惜无人写个电影,真怪!”

  1981年3月26日:“《彭德怀自述》一书,报上宣扬了许久,至今未到,令人着急。我希望此书能给我灵感和启发。”

  1982年12月19日,徐光耀游历雁荡山,仰望环耸四围的岩崖,竟然想起了与雁荡山并无什么关联的彭德怀。他在题为《铁骨铮铮雁荡山》的游记中写道:“心潮翻滚中突觉一动,想起一个人来,谁?他!一个大兵,一个由大兵升成的统帅!于是,硝烟,战火,奋斗,牺牲,一团团烈焰苦雾包围了他,也包围了我!他不在了,他离开了人间,但他又顶天立地地站着,严峻,雄伟,凝重,崇高,巍巍然矗立在万峰众壑之间!正是他,严峻则严峻到刚风凛冽,崇高则崇高到不可仰视。然而,他又那么质朴,那么平易,‘一把戳在屋角里的扫帚!’雁荡啊雁荡!虽然他不在你怀中长大,也未对你有过特别光顾,他的尸骨只叫‘王川’,可我觉得,……他就是你!他站着,他就是你的精魂!”“他的铮铮铁骨,他的浩然正气,无论再经几世几劫,都将永垂千秋!”

  这是一位战士对一位统帅的情感!他参军时,“他”是八路军的副总司令。他赴朝采访时,“他”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司令员。他有1958年之厄,“他”有1959年之难。走出“昨夜西风”之后,他心心念念地要为“他”写点东西,这难道不是合乎逻辑的必然之举吗?

  如今,徐光耀先生已是98岁高龄。我愿用一句老话祝愿这位可敬的革命老人、文学老人: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!

  参考文献:

  闻章.小兵张嘎之父——徐光耀心灵档案.保定:河北大学出版社,2011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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